2009-04-30

轉載--張乾琦透過長期醞釀 捕捉剎那感覺

原出處:新台灣新聞週刊

文╱吳孟芳
2001/01/09 第250期

相當被看好的國際新銳攝影家張乾琦,是台灣目前唯一得以加入馬格藍攝影通訊社的攝影家,為了攝影,他少了許多物質慾望,但只有底片從來省
 夏天,就是可以會意的炎熱。能夠想像,在美國紐約市的唐人街,在靠近華盛頓特區不遠的地方,會有一群來自中國的非法移民,竟然「高密度」地生活在一起嗎?這棟公寓被分隔成許多個小房間,每個房間裡住著四、五個人,而其中只有三個房間有「窗戶」這種東西。

非法移民辛酸淚

 但天氣實在是過份的悶熱,所以不必出門時,他們往往只穿上汗衫、底褲。於是,吃東西的時候,人們選擇坐在逃生梯上食用。睡覺時,除了逃生梯,頂樓也會是不錯的地點。不會講英文,使得他們極少與真正的美國世界接觸,而唯一一個能與美國生活溝通的管道─電視,卻也只想選擇說中文的節目觀看。一條電話線連接想念親人的糾葛。在異國環境裡,思鄉是特別的嚴重;在寂寞侵襲下,充氣娃娃又是格外的被需要。
 他們多在唐人街的洗衣廠和餐館裡工作,在基層勞動中尋找屬於自己的「美國夢」。(根據CIA的估算,每年都有十萬名的偷渡客從中國進入美國。)
 報導攝影家張乾琦,從一九九二年開始,就多次把自己投身在這個場域裡。為了拍照,他租了個床位,和非法偷渡客們一起生活、一起睡在逃生梯上......。「那地方熱的跟蒸籠一樣!」張乾琦說。
 在媒體未刊登報導攝影家張乾琦所拍攝的「唐人街不為人知的一面─非法偷渡客暗無天日的生活」前,美國人根本無法想像,有這麼多人在號稱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裡這般生活著。

精神病患傷痛史

 別以為這只是發生在國外的悲慘故事,事實上,張乾琦在台灣同樣也拍攝到令人震驚的畫面。從九三年起,他就多次前往高雄縣路竹鄉的龍發堂,記錄、報導七百多位精神病患所遭受非人道、不公平的待遇。「那裡有全台灣最大的養雞場,約有一百萬隻吧?所有想像得到與雞有關的勞動,在病患身上都看得到。」
 無償勞動,並非問題的全部。被龍發堂稱為「感情鍊」,對精神病患唯一使用的康復設施,其實早在十九世紀的歐洲已經被禁止。在龍發堂,約有一百對病人,是病情較重者以鐵鍊和較輕者鍊在一起,每天隨著病情較輕者養雞、裁縫。(去年初,有五名龍發堂收容人逃出來,控訴該堂斂財、虐待、性侵害精神病患。)
 和拍攝唐人街的非法移民一樣,張乾琦選擇與被攝者最近的地方居住,就借宿在龍發堂廟裡。只不過,他受到的刁難越來越多,除了有人監視拍攝過程外,許多地方更是被禁止接近。
問張乾琦是否遭受更嚴重的刁難?是否被要求交出底片?「當然」是他所給毫無意外的答案。「那你有給他們嗎?」張乾琦無奈的笑道:「不給,我怎麼離開呢?」縱使如此,透過鏡頭捕捉,紐約一家替張乾琦沖洗照片的工作室人員還是表示,洗完這些人像照片後,一張張面孔、潰爛的雙腳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。
 而這些照片,也將在一月十三日起,在台北市立美術館展出。

用攝影紀錄生活

 有媒體指出,張乾琦是國際新銳攝影家中,相當被看好的一個。他也是目前台灣唯一一位,得以加入「馬格蘭攝影通訊社」的攝影家。(馬格蘭攝影通訊社成立於一九四七年,發起人包括羅伯‧卡帕、布烈松、喬治‧羅傑、大衛‧西蒙等四人。)
 在東吳大學修讀英文,退伍後,張乾琦前往美國印第安那大學就讀,並於一九九○年取得教育碩士學位。但一門攝影課,讓他發現真正的興趣所在。「書唸到一半,我就已經決定要走攝影這條路。所以,八九年,我也開始在學校的報紙擔任攝影工作。並且申請攝影實習。」
《西雅圖時報》、《國家地理雜誌》,都是張乾琦學生時代的實習單位。(其中,國家地理雜誌的實習機會,還是張乾琦贏得全美大學攝影首獎的「獎品」。)畢業後,張乾琦順利受雇於《西雅圖時報》,二年半後,進入《巴爾的摩太陽報》擔任攝影記者。
 「照片最吸引我的地方在於,對一個東西有感覺的時候,照片是最直接的表現方式。」張乾琦說。興趣成為工作,對很多人來說,是夢寐以求的事,尤其是這份工作帶來穩固而優渥的待遇時。但是,張乾琦很快的發現自己對攝影的喜愛,著實強過喜愛「新聞現場」。「在報社,照片當天就得出來,其實是很侷限的。我喜愛的攝影不一定來自新聞現場,它應該是生活的東西。而我也比較喜歡長時期的醞釀。」
 於是,一九九五年,張乾琦離開《巴爾的摩太陽報》,並獲得提名加入「馬格蘭攝影通訊社」,自此成為自由攝影者。

貼近攝影對象 真實報導

 但自由攝影者另一方面代表的是,收入的不確定性,「大部分的時候,都是很不好的。」開始的前三年,張乾琦甚至繳不出社會保險費。(但他的不動產--相機,卻每一部都有保險。)雖然有心經營者還是可以透過拍照賺取良好的報酬,但通常張乾琦只拍他想拍的。
 為了他想拍攝的兩大主題,張乾琦成了空中飛人,總計每年他會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紐約、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台灣,剩下的三分之一則不一定是在哪裡。「自由攝影者,其實過得很苦,為了生活還是要接點case來拍。」他開玩笑的說:「我得買米」。然而兩個主題,卻也讓「不為人知的生活」,持續的被關懷著。
 拮据、貸款的生活,讓張乾琦少了許多物質慾望。「什麼東西都能省,只有底片不能。」
雖然張乾琦知道,媒體的多樣化,讓「報導攝影」的黃金時期已經過去,但,他還是執意走上。「報導攝影是歷史的一部分,不記錄就會不見。雖然有些早有人報導過,但我就是想親眼看到,並且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記錄。」對很多人來說,張乾琦是很「瘋」的一個人。
 「大象不會把腳舉好,等你來拍照。」所以張乾琦說他有個壞習慣,就是「去住在那邊」,「感覺它的脈動與節奏,然後把自己準備好。」而且,沒到現場之前,他也從不預想,在被攝者的環境裡會看到什麼畫面,「因為你只會看到你要看的。」
 遇到殘忍的畫面,人們通常有權選擇閉上眼睛,但對張乾琦來說,「心裡雖然不好受,但還是要記錄下來。」只是,伴隨拍這類的照片而來的心理負擔,卻是無法逃脫的夢魘。「連心理醫師也沒得救了。」

抓拍能力強 影像豐富

 張乾琦使用的是35mm鏡頭(50mm、28mm很少用),這是他認為從「雙眼」變「單眼」的觀看中,較能貼近真實的方式。不裁切、格放照片,也是他認為,從構圖開始就必須對「小框框」裡的事物負責。於是,帶著萊卡相機,張乾琦游走各地拍照。
 國外媒體指出,張乾琦因為具備雙重文化背景,所以拍攝出來的照片格外豐富。政治大學新聞系郭力昕教授表示,張乾琦影像掌握、抓拍能力強,「而像他拍攝婚紗主題,雖是從台灣的角度詮釋,但西方看得懂也能欣賞。他很努力,在攝影界的地位沒有僥倖。」
 張乾琦的作品被刊登於世界主要媒體,包括紐約時報雜誌、紐約客、時代週刊、國家地理雜誌、明鏡週刊、德國GEO月刊、倫敦週日泰晤士報以及費加洛報。而拍攝的唐人街,更讓他獲得紀念尤金.史密斯人道攝影獎、法國貝坪樣雜誌攝影金牌獎、世界新聞攝影比賽日常生活類首獎,一九九九年,全美新聞攝影記者協會特頒他為年度雜誌攝影家。
 即將在北美館舉辦的個展「鍊」,是張乾琦在故鄉台灣的第一次展出,共展出四大主題:唐人街、龍發堂、泰國大象、台灣婚紗工業,也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最龐大的一個展覽。為了將一百八十多幅照片做最好的呈現,他特地將底片送往美國沖洗,並嚴格要求、親自檢查每一個環節,甚至親自設計展場、掛置照片。「每一個環節,都如同拍攝時重要。」